小鎮的日子過得悠閑又舒適，除了趕集時候忙碌一點，需要我幫忙。大部分的時間，我都是在街上吃各種土特產。一個月的時間，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，吹氣球一般的胖了起來。

山中方一日，世上已千年。

等我把這邊打點好，回去的時候，墨城的一切都變了。

這段時間，電話信號不太好，我和小兔還有申旭，都是偶爾通一次電話，等我準備回去的時候，竟一個都聯系不上。

我先回柏城，找高幸打聽小兔的下落，可惜他也不知道。回公司安排交待了一下工作，我又匆忙的回了墨城。

我到公司門口轉了一下，發現裏面入場的辦公，好像也沒有出什麽事。

公司裏的人都認得我了，自然不像第一次進來時候要經過層層通傳。我直接就進了總經理辦公室，門一推開，我嚇得整個人都回退了一步。

寬大的總經理辦公桌，像是一灣海峽，隔開了兩個區域。

“小兔？”海峽那頭的人，姿態閑適，意氣風發，可不就是我日夜思念的人。別人會認錯，我又怎麽會認錯。

小兔展顏一笑，非常不走心的豎起手指噓了一聲。然後站起身迎上前來，一手拉我進屋，一手把門關上。

門剛一關上，小兔就捧著我的臉吻了下來。我心下不安，連連拿手去擋，最後還是被他霸道的帶著，卷入熱情。

直到門口有人敲門，他才氣喘籲籲的放開了。他拉我在沙發上，挨著他坐下，這才一本正經的叫人進來。

進來了的是我從未見過的個女子，看他手抱文件的姿態，應該是秘書。

興許是在門口等的時間有點長，女秘書進來率先看了我一眼，眼神裏的情緒有些怪異。

我不太客氣的盯了回去，女秘書一驚，連忙收回打量的目光。一伸手，把手裏的文件遞給小兔：“塗總，您看一下，這是財務部門剛交上來的報表。”

小兔結果文件，認真的翻看了兩頁，然後手一揮：“你先出去吧，明天過來取。”

女秘書應了聲好，點頭要走，結果又頓住了腳步。

“客人來了，我去泡點茶。”說的是普通陳述句，但是裏面卻帶著些試探的詢問。

“你出去吧，她不能喝茶。”

“那果汁？”女秘書繼續不死心的問。

小兔臉色一沈，把文件往桌上一放：“我說讓你出去。”

女秘書的笑臉一下子冰凍，然後裂開了。匆忙應答了一聲，聲音都帶著些顫抖，然後轉身出去了。

“到底怎麽回事？”我都被搞糊塗了，小兔現在怎麽坐著申旭的位置。

小兔不著急回我的話，而是把剛才放桌上的文件拿起來，在我面前舉了舉：“這只是上個月才財務報表，看一眼，簽個字，很簡單的問題。你知道為什麽，我要壓到明天嗎？”

我老實的搖搖頭，不知道。

“因為今天晚上，我得把這個交給申旭，等他看了以後簽字蓋章。”

“申旭？你怎麽和申旭走到一塊兒了？”我瞬間覺得腦容量不夠。

小兔白了我一眼：“什麽叫走到一塊兒，我又不是和他談戀愛了。”

“別鬧了，好好給我講講。”我都快好奇死了。

小兔伸手攬著我，斜靠在沙發上：“孫嘉熙要報覆申旭的事情你知道吧？”

“她報覆成功了？”所以申旭才沒有出現。

“算成功也不算成功。她現在沒錢沒勢，能做的事情也不多，只能放出風聲說現在的安易傳媒老總，是外交部申部長的兒子申旭。這種事情，聽著像是鬼話，像是情急之下的胡亂攀咬。但是，怕的就是有人聽了進去。錢淑麗很擔心，就想方設法找到了我。然後出了這麽個主意，讓我在明面上管理公司，申旭在背後控制。這樣就不怕有人來查了，因為我就是真正的塗毓淮。”

小兔講完，我沒忍住，一下子笑了出來：“那你和申旭的情況，不就掉了個，現在你在明面上，他只能在暗處了。”

小兔想了想，覺得好像也是這個道理，也跟著笑了起來：“他一開始策劃這些的時候，怕是也沒想到這些。我是為了我的親人愛人的安全，被迫隱藏，而他，要是被逮住了，他們全家人都面臨牢獄之災。”

說完，小兔的笑慢慢淡了下去：“可惜，他背後的勢利不倒，我雖然在明面上，也還是要一直受他控制。剛才那個秘書就是新換的，因為以前那個對他太了解了，稍微和他親近點的員工，不是被他辭退，就是派出去出差了。”

我伸手握住小兔的手，輕輕的摩挲著：“不要擔心，你看我們已經走到現在這一步了，一切都會否極泰來。”

“嗯。不屬於我的不不要，但是屬於我的，我一定會都拿回來。”

聽到小兔的話，我心裏一動，從他懷裏出來，坐直了身體：“所以孫嘉熙找申旭報覆，是因為你慫恿了她？”

看我坐起來，小兔伸手又把我拉進了懷裏，像給動物順毛一般，摸我的腦袋。

“不能叫慫恿，因為這個主意就是我給她出的。因為以她本來的打算，是想和申旭同歸於盡的。我不想她死！”我還沒說什麽呢，小兔就搶先安撫：“你不要想太多啊，這畢竟是兩條人命。而且，如果申旭死了，我也相當於死了。”

是啊，要是申旭死了，那就是塗毓淮死了，小兔就是真正的黑戶了。雖然以後也會有別的方法可以解決，可那意義卻又是完全不相同。

“那你現在住哪裏？”

“我現在是我自己，我當然就回我自己的家。晚上你跟我回家？”小兔低低的問。

我想了想，還是拒絕了：“我先去看看申旭。”

“你知道他在哪裏？”小兔看我的目光帶著審視。

“我當然知道。”他能呆的地方也就那幾個。

話音剛落，小兔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：“為什麽你不跟我回家去見我爸媽，而是想先去見申旭。”

我心氣也跟著不順起來：“那你想想，我回來見了你一面，就跟著你回家。要是申旭知道了會怎麽辦？他要是起了疑心，所有的人都會有危險。他和孫嘉熙現在屬於光腳的不怕穿鞋的，我他媽不但穿著鞋，還穿著襪子，還披著小棉襖呢！”

說著我摸了摸肚子，氣鼓鼓的就站了起來要走。小兔的情緒來得很合情合理，可是我也是控制不住我的情緒。

小兔連忙拉住我，摟在懷裏連聲道歉：“對不起，對不起，是我小心眼，是我錯了，我不該亂吃醋。我老婆愛的只有我一個人，怎麽可能多看其他男人兩眼。就算你多看了這個申旭兩眼，那也是因為他整成我這個樣子！好了，乖乖，不要生氣，是我錯了。你肚子裏還有我們的小棉襖呢！”

我被他一通亂七八糟的瞎哄，也沒了什麽氣，嘴上還是倔強著：“誰說就是小棉襖了！”

“軍大衣也成。”

“滾！”沒好氣的掙紮了一下，想從他懷裏掙紮出來，卻被他嬉皮笑臉的抱得更緊，簡直拿他沒辦法。

比起第一次吵架，這次都不能算吵架。剛起個頭，就被他給壓了下去。我們都在成長，都在學著怎樣更好的在一起。

又呆了一會兒，真的是該走了。我站起身，揚著嗓子罵了幾句意味不明的話給外面的人聽，這才和小兔道別。

我一出了總經理辦公室，剛才的女秘書就迎了上來，語氣不善。

“這位女士，我們這是辦公的地方，請您不要高聲喧嘩。”

“我都高聲喧嘩完了，你說這個話有什麽意義？”我腳步不停，只瞥了她一眼，繼續慢慢悠悠的往外走。

她個子比高我，三兩步就追上了我：“恕我直言，女士你真的很沒有素質。你不但大聲說話，和塗總說話時，竟然坐在他旁邊，會客沙發那麽多個，你這樣做真的很讓人不得不多想。”

這種人真讓人反感，打小兔的主意就明說，非要一副自己很職業很專業，然後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去審判他人。

“那你知道我是誰嗎？”我回頭，懶懶的看著她。

她楞了一下，先是有些怯懦，很快又挺直了胸口：“我說這些，是為您好，希望您以後不要犯同樣的錯誤。”

我笑了笑：“我也會再犯同樣的錯誤，因為這些事，我只對他一個人做。”

“那你……”女秘書還要多說什麽，我一擡手阻止了。

“小兔出來下。”我揚聲喊道，女秘書手抖了一下，明顯是想阻止我。

下一秒，小兔就打開門，走了出來。

“怎麽了？”

我看了女秘書一眼，也不靠近小兔，撒著嬌說話：“你剛才忘了一件事。”

說完我擡起頭，撅起了嘴。

小兔哪能不明白，笑笑，走過來，在我唇上重重的親了一口。

“乖。”我摸了摸他的臉，看都不想看臉色發白的女秘書，轉身走了出去。

對付這些有歪心思的女秘書很簡單，你把自己的姿態擺正，她自然就會軟了下去。你不強硬，她就會覺得有機可乘，覺得她和你是平等的。當然，我說的平等，並不是地位上，而是在面對男人的時候。你是他名正言順的另一半，而她是投機取巧妄圖鳩占鵲巢的小賊，你們的地位能一樣嗎？

雖然小兔不喜，但我還是要去找申旭。

自從和孫嘉熙離婚了以後，他就單獨搬了出來，這個地方我下鄉之前，他正好告訴過我。

我直接趕了過去，到了樓下，想了想，還是買了點水果和菜上去。

我敲了門，好半天門才打開，想必是通過貓眼看到是我才打開的。

申旭看上去狀態不是很好，很像是脫了水的小青菜，整個人都失了光彩。

“你怎麽過來了？”他頭發蓬亂，衣服的扣子也有些串了邊，明顯是因為我來了，隨便套了件外套。

“我這段時間給你打電話你不接，今天就去公司找你了。”

聽我提到公司，申旭迷糊的睡眼，突然就睜開了。

“你看到他了？你是不是很高興，現在是他坐在那裏？”

我對付申旭已經很有一套，並不順著他的話題走。你越順著他的話題，他越是和你糾纏不休。

房子說不上臟，但是卻很亂，明顯屋主人沒有生活的心思。我提著菜，自己找到了廚房，開始做飯。

“我和他聊了一會兒，他把事情都告訴我了，不過我們聊得不算愉快，吵了一架。”我粗略的交代了下，因為不交代他必定心裏不舒服，“你這段時間都怎麽吃飯？”

聽我這麽一問，申旭矯情起來了：“要麽自己下樓隨便買點，要麽就自己泡泡面，偶爾我媽讓人給我送點。不過我一天都窩在這房子裏，動彈得少，吃的也不多。”

“那怎麽可以，就算少吃，一天三餐也得吃均勻，不然身體哪兒扛得住。”我不自覺的念叨著，手裏不停歇的做著飯。

把菜都處理好了以後，剛準備回頭問申旭吃不吃辣，結果一轉身，他就站在廚房門口。也不知道站了多久，眼睛裏帶著我描述不清的情緒。

見我看他，他楞了好久才回過神一般，朝我走過來，慢慢的蹲下，然後抱住我的大腿。

因為申旭的動作，我一下子就石化了，楞在當場，舉著個菜刀不敢動。好半天，才把菜刀放下，把手輕輕的放到他的頭上。

感受到我的付出，申旭終於開口了，鼻腔裏竟像是帶著些哭腔一般：“小安，我知道孩子不是我的。”

我心裏一驚，不自覺的握緊，結果揪起他一把頭發，嚇得我連忙松了手，給他揉著頭皮。

“你不用害怕，我一直都知道孩子不是我的，所以我從來都沒有多過問。”

我很想要硬著不承認，可最後還是問出了口：“那你為什麽不拆穿我？”

“因為從我和你接觸以來，我就總是覺得莫名的親近，我以為是男女的喜歡，可是多接觸下來，又並不是。我特別喜歡看你溫柔絮叨的樣子，我常在想，如果我媽不是身居高位，是不是也會是你這個樣子。我小的時候去過一次同學家裏，他媽媽一直念叨他，怕他渴了餓了冷了病了。我同學覺得很厭煩，可是我卻羨慕的要死。”

“後來，在楓夜的那一晚，你騙我說我們發生了關系。我當下沒有多想，可事後想起來就知道你在騙我。身體是我自己的，有沒有發生關系，我能不知道。你騙我說有了我的孩子，我並不生氣，相反，我覺得驚奇又新鮮。我好像明白了，我為什麽對你親近。我很好奇，你會怎樣對你的孩子，甚至，我很希望那就是我們的孩子，我想看看，我能不能做個好父親。如果我做了父親，我一定會變得和他們都不一樣。”

申旭哭腔明顯，我感覺我大腿一片濡濕，也不知道是他抱出來的汗，還是他的眼淚。

“你要我怎麽回答？我不想說我在騙你，利用你，雖然……”雖然那就是事實。

人的感情真的很奇怪，當一個在你心目中十全十美的好人，犯了一定點錯，你就接受不了，覺得偶像幻滅了。

可是換個角度，一開始就覺得這個人是十惡不赦的壞人，接觸後，發現他只是不如你想象中的那麽壞，甚至還有那麽一點點好的一面，你就會不自覺的把這一點好放大。

我對申旭，就屬於後者。

“小安，我不願意去猜測你是真情還是假意，我只想你你陪在我身邊，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？我們就像現在這樣，我喜歡被你管著。你不要擔心寶寶，我會把他當自己的孩子疼愛的。”申旭擡起頭看我，目帶懇求。

若是在他坦誠心跡之前，我可能還能順著他的話答應下來，繼續騙他。可是現在在他懇求的眼光中，我就有些做不到。

“那個，申旭，我對你其實並不見得是虛情假意。因為你和我一開始預想的不一樣，我也從和你的接觸中，知道你性格的由來。我承認我有些利用了你的性格弱點靠近你，可是我對你的關心我照顧並不假。我看的出來，你對我和寶寶都很關心。不過我想，孩子還是和親生爸爸在一起比較好。”

我想我已經說得很委婉了，不想申旭一下子抱緊了我的大腿。

“我可以保證不碰你，但孩子和你，都必須是我的。”他說話的語氣，就像個扭著大人要玩具的熊孩子。氣得我只想一巴掌打到他頭上，可是他不是孩子，他還是性格偏激的成年人。

“申旭，你先起來，我們好好說。”我彎下腰，想去扶他。

卻不料他臉色一下子變得森冷恐怖，他用冒著寒氣的聲音跟我說話：“你和孩子都只能和我在一起，塗毓淮現在在我的控制中，如果你們把我惹毛了，一個都會好過。”

我有些反應不過來他的突然變化，前一秒還像是討主人歡喜的小狗，下一秒，怎麽就成了餓狼？

我不敢再和他抵抗，只好哄著他：“你先聽話起來，地上太涼了，別把自己凍感冒了。”現在正盛夏，我自己說得都心虛，偏偏申旭喜歡聽。

他順著我的攙扶站了起來，眼神裏還是不放心。

“我不給你做虛假的承諾，但是不可否認，我和孩子都需要安穩的生活。”至於我怎麽理解安穩二字，那就是我的事了。

申旭把我的話當作承諾，聽了進去。我又哄勸了半天，才把他攆出了廚房。

等他出去後，我一個人在廚房裏，半天都緩不過神。我真的是想太多，申旭的性格偏執，又有父母的強權保護，我竟然天真的想要靠感情軟化他。

我們的這攤子事兒，終究是不可能和平的化解。只要申部長沒倒，所有事情的話語權都還在他們那裏，我們只能被他們隨意擺布。

晚上我回到家裏，龍語林看到我欲言又止。

我以為是有什麽秘密想給我講，剛想找借口把五妹打發出去，結果發現五妹也是這副吞吞吐吐的樣子。

“到底怎麽了？有話直說！”要是不想說，就不要讓我看出來你們有話說。

“你是回來喝狐貍哥哥喜酒的？”五妹試探著開口，說是試探，卻把事情都兜了個精光，惹得龍語林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一眼。

“狐貍要結婚了？”我心裏咯噔一下擰成了一團。

“你不知道？”五妹說完，連忙伸手捂住了嘴巴。

我該是祝福的，該是高興的，可是現在心裏更多的是難過和疼痛。我的難過和疼痛，不是因為他屬於另外一個人，而是我們竟然能夠生疏至此。連他要結婚的事，我都不知道。

五妹看我臉色不好，連忙幫忙解釋：“也不算是結婚，狐貍哥哥說婚禮要回青峰市辦。明天只是請他和蘇卉伊在這邊的親朋好友吃個飯。”

這樣的解釋，在我這裏過不了關：“我就不算親朋好友了？”

五妹求救的看向龍語林，意思是這些都不關她的事。

龍語林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：“別想那麽多，興許他覺得聯系了我們就算聯系你了。這樣，明天我們一起去，都給狐貍哥哥祝賀下。”

我推開龍語林，不想說話，一個人進了屋。

房間很空，很安靜，只聽得到我不自覺發出的聲聲嘆息。

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，才讓我們走到了現在的地步？重生後，我發誓最要珍惜的人，現在和我生分到這種地步。

他是不放心他自己，還是不放心我？如果他不放心的是自己，他又何必和蘇卉伊結婚，將就著在一起，豈不是互相耽誤。

若是不放心我，不，我又有什麽好不放心的。對於他的所有，我永遠都是保留著祝福和支持的心態。

想了很久，還是沒辦法說服自己，當自己從來沒有聽到過狐貍結婚的消息，然後裝作什麽都沒發生，讓這件事就過去，不去參與他的重要時刻。

我給小兔打電話詢問他的意見，沒想到，他意見竟然和我一致。

“興許是我矯情，可是我覺得，他應該還是最想要你的祝福。這樣吧，明天，我陪你一起去。”

聽了小兔的話，我整個人終於安定了下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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